老吾老以及人之老

敲开朋友家的门，才发现开门的不是朋友，竟然是朋友的老父亲，朋友两口子都不在家。

和老人家很早就认识，看到我去了，老人家又是拿瓜子又是拿葡萄干又是要去倒水。我拉老人家坐下，说：

“您老人家别忙活了，咱们一两年没见面了，坐下说说话吧！”

然后，我拉老人坐下，老人家今年八十二了，没退休之前是一位老师。现在依然身体硬朗，思路清晰。

一个人活到八十多岁，却依然能生活自理，依然能像年轻人一样谈笑风生，真是一件莫大的幸事。

我知道老人家的毛笔字写得极好，因而就说起毛笔字，说起书法家。我说很多书法家写的字，我都认不了。现在很多艺术都是曲高和寡，真正能理解和会欣赏的人不多，雇佣风雅的假学究不少。

老人说毛笔字一般可分为真草隶篆行，其中“真”是指楷书，以前写信或者写作，都用小楷。行书和草书写起来龙飞凤舞，就是不容易认。

接着我问老人的毛笔字是跟谁学的。老人说他上学的时候，没有钢笔也没有圆珠笔，写毛笔字，根本不用特意拜师学习，每个学生都必须会写。

我又问老人家，行书和草书，看上去都很狂，很草的样子，到底有没有区别呢？

老人回答说：

“草书的字型大小参差，结字连惯，识字难度大。而行书虽然也大小参差，但结字幅度没有草书大。行书字型基本是在楷书的基础上变化出来的，字体相对平整，也比较容易识别。”

“那行草又是咋回事呢？”

“行草，是介于草书和行书之间的一种书体。有人说是行书的草化，也有人说是草书的行化。它比楷书活泼，又比草书好认，因此才叫行草。”

“我觉得，毛笔字应该是我们中华民族的骄傲。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的文字，能像毛笔写出的汉字这样高雅美观。以前我们的国家领导人，都喜欢到处题字，现在的似乎不怎么题了。”

听我说到国家领导人题字，老人家想了想才说：

“《求是》杂志是邓小平题写的，‘毛主席纪念堂’那几个大字，是华国锋主席题写的。毛主席的字自成一家，又是新中国第一任领导人，因而题的字特别多，光毛主席题字的大学就有很多，比如北京大学、清华大学、北京师范大学，包括我们的山东大学，也是毛主席亲笔所题。”

真不知道，他老人家对书法有这么深刻细致的研究啊！因此我就又问到：

“为什么古代写字，都要从右往左写，而且还是竖排的？这样写起来麻烦，读起来也不方便啊！”

老人家笑了，说：

“古人文字竖写，是因为以前，字都是写在竹木简上的。而竹木简都是用绳串起来可卷成册。而打开卷册自然是右手执端，左手展开方便。所以，书写也就是自上而下，从右往左了。后来行成了习惯，有了纸之后，大家还习惯这样写。好像一直到民国，才有了文字横排的先例。”

“原来如此啊！就这文字的排版，还有这么多讲究，这才真叫‘博大精深’啊！”

“其实，汉字自上而下，自右而左书写，还有另外一种说法。古代，上为君，为父母；下为臣，为子女。右为大，左为小。自上而下、自右而左写字，就是按照长、幼、尊、卑的顺序来写的。有个成语叫‘无出其右’，你知道吗？”

我摇摇头，看到朋友家桌子上就有笔墨和纸。我就央求老人家写几个字。

老人也不多推辞，提起笔来，居然不抖不颤。然后慢慢写下“天行健，君子以自强不息。地势坤，君子以厚德载物。”两行字。只是，头一行少写了一个‘以’，多写了一个自己的‘自’。下一行，‘地势坤’写成了‘地势覆’。不要我提醒，老人自己就发现了，他慢慢放下毛笔，感慨地说：

“就是老了，不服不行啊！”

“唉呀，您老人家都八十多了，还能提笔写字。我年纪轻轻，老早就开始提笔忘字了！”

然后我又问老人家，这两句话作何解释。

老人家没有回答，却又要给我倒水喝。

我再次拉老人家坐下，央求他说说这两句话的意思。

“第一句是说，君子处世，应像天一样，发愤图强、永不停息；第二句是说君子应增强自己的美德，容载万物。 清华大学的校训就是：“自强不息，厚德载物。”总体来说，就是做人要懂得顺应天道，更要懂得承载和包容。”

做人要懂得顺应天道，更要懂得承载和包容！

突然就被老人的这句话感动了！恰好朋友两口子，此时也从外面回来了，老人说你们聊吧，我去斗地主，然后就回自己房间去了。直到我要回来的时候，去向老人家告别，老人才走出自己的房间。

老人家为师一生，却从不好为人师，从不倚老卖老，也从不挑剔指责。从不说看不惯什么，吃不惯什么，也不说年轻人应该如何如何！真的很让我感叹。

老吾老以及人之老，幼吾幼以及人之幼。愿每个老人，都能体面地老去。（文/阅读时间作者·宗风秋）